墨与烟

因为生日那天雪花飘摇。

#泰民生贺/桃花# 是说一生命犯桃花【铉民/HE】

<是说一生命犯桃花>

—铉民—

 

❤李泰民0718生日快乐❤ 



-诶,你听说了吗?驻守西疆的将军失踪了。

-渡口回来的人说,那日巡查的时候有个新兵放了响箭,雪崩了,将军被大雪埋在山谷之中,怕是……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阳春三月,城外的桃林开出粉色的花朵。

今日是金大将军回乡省亲的大日子,街上的行人就此议论纷纷。

金家独子金钟铉不顾母亲和长姐阻拦,好几日前就求着信使带着自己远出宣城去迎接父亲。如今,未加冠的少年骑着自己的黑马,跟在金将军的战马后侧,大摇大摆的接受着宣城百姓的喝彩。

 

“瞧这孩子,像什么话。回家了也不知好好梳洗——明知今天是要见李家哥哥的。”金母看着金钟铉一脸风尘仆仆,把小孩拉到自己身前,用团扇拍着他的肩膀要他给李家道歉。

李金两家是世交,在这宣城也算是出了名的大户人家。

李母看着眼前的孩子,止不住笑,“哪里的话,这城里百姓可都说虎父无犬子,金家公子是将来是要去京城当大将军的。”

两位父亲在书斋内下棋饮茶,两位母亲想着一同去别院看看此番圣上又给金将军赏赐了什么,便留下孩子跟孩子玩。

 

“这位是?”

“哎呀,你看我这记性——泰民,过来。”李母冲着躲在李珍身后的小孩招招手,“见过金伯母。”

被叫做泰民的孩子恭恭敬敬地行了礼。

“二月底桃树刚生了花苞的时候,我带着珍基去了城外的景山,竟然在桃树下发现了这个孩子。家丁寻遍整座山也没见着人家,我就把他带回了家。你看这小脸,生得多漂亮啊。”

“可不是嘛——泰民,国泰民安,是个好名字。”

 

那是金钟铉,第一次见到李泰民。

 

金钟铉领着李珍基和李泰民在金家府苑里乱转。

说这是今年开春新挖的湖,是地下暗渠从城南的河引来的活水。

说那片空地是自己的练武场,地上的木桩是前些日子自己劈断的。

说这里便是自己的小院子,平日里可不会随意带人来参观。

下人送来新鲜的茶点,金钟铉吩咐让放在院子东南角的石桌上。

 

李泰民一直被李珍基牵着,在石凳上坐下之后李珍基才松了手,给弟弟递过一块茶饼。

小孩双手捧着茶饼,眼神却一直盯着石桌旁边的枯树,吃得浅黄色的酥皮粘在嘴角,被哥哥拿手帕擦掉。

“这是棵桃木,移栽过来好些年了,但是从来没有开过花。”顺着李泰民的视线,金钟铉转身看了眼,似乎明白这棵树为什么如此吸引小孩的目光。

整座院子里,树木要么结了花苞要么抽了新芽,唯独这一棵,光秃秃的,像是一直没从冬天醒过来。

“是病了吗,有没有请人来看过?”李珍基问。

“看是看了,可是说这里土地没问题,树也没有虫害,找不出是什么原因。”

 

“树根已经钻得很深了,再这样怕是只能伐掉。”

“——不用。”

耳边陌生的音色,让金钟铉恍惚了一阵,然后才反应过来,今天有位还未开过口的新客。

金家小主人饶有兴趣的看着陌生的小客人,鬼使神差的伸手捻掉了小孩嘴边的食渣。

“什么不用?”

“不用伐掉——今年会开花的。”

“你怎么知道?”

 

像李珍基和金钟铉这样生在宣城的孩子,或许是地域使然,发色都偏浅。

可是李泰民不一样,一头漆黑的长发垂下去,连额前和鬓角的碎发也是乌黑的,趁的皮肤雪白。

金钟铉捉摸着,书中所说的「黑发雪肤」,想来就是这样。

 

原本一直看着桃树的李泰民,这下目光落在了金钟铉脸上。

“小哥哥,你的眼睛好漂亮——像桃花一样。”

 

不是哥哥,也不是钟铉哥。「小哥哥」这个称号就一直挂在李泰民嘴上,成了金钟铉的专属称呼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没过几天,一大清早的时间,金家这位小哥哥就敲开了李府的大门。

“泰民泰民!”一路催着领路的仆人,还没跑到李泰民的卧房,金钟铉已经扯着嗓门喊了起来。

推开雕花的木门,金钟铉和看着眼前李家两兄弟愣了一下。

大概也是刚起床,李珍基正坐在铜镜前,李泰民正在为他盘发。

 

十岁出头的孩子,远远不到及冠的年纪。看着李泰民一点点把李珍基的头发梳顺扎好,金钟铉半趴在桌上,伸手抓了抓自己随便挽起来的散发。

“扎头发这种事,不是应该交给侍女来做嘛……”

“泰民手巧,母亲也觉得侍女进男寝不太方便,就让泰民来做了。”

金钟铉应了一声,转头看了看这屋子。贴着墙面,一正一侧的摆着两张床。

眼看着李珍基梳妆完毕,金钟铉起身拉着李泰民的手就往金家跑。

 

就李泰民这样瘦弱的小身板跟着金钟铉的速度一路过去,终于在院子里停下的时候早就喘的不行。

“你看!”自小习武的金钟铉倒跟没事人一样,兴致冲冲地指给李泰民看。

院子东南角的桃木生出了幼嫩的花苞。花瓣刚把花萼撕开一条裂缝,棕绿色之间透出不显眼的一点粉色。

“你说今年会开花,真的有花了!”

 

说着要感谢李泰民,金钟铉把人领到自家的餐桌上说给父母和长姐听,几个大人笑得不行。

“泰民是我们钟铉的福星啊,是要好好谢谢才行。”

金将军吩咐家丁跟着,准许了金钟铉独自出行的请求。

 

天气转暖,街市也日渐热闹起来。

街道两边排满了小商铺,吆喝叫卖的声音在不宽阔的空间中回转。金钟铉拉着李泰民的手,学着平日里长姐带自己出门时的模样,昂首打量着各式商品。

还没走出多远,李泰民手上就多出了一串糖葫芦,身后家丁的篮子里,核桃酥绿豆糕之类的点心越堆越多。

 

似乎是第一次看到集市的李泰民一路上睁大了眼睛,对什么都很好奇。

金钟铉把自己知道的都讲给他听,不知道的就转头问家丁,非要把李泰民所有的疑问都清清楚楚的解答了才行。

走着走着,金钟铉在卖发带的铺子前停住了脚步。

“哟,这位是金将军家的小少爷吧,小少爷看上哪条?我送给你。”

各色的发带,带着暗纹刺绣,挂在竹竿上自然垂下。

 

看着这发带,金钟铉就想到今早看到的情形。

少年的手指从秀发中穿过,想来指腹定是要贴着头皮,才能把梳顺的头发一缕一缕聚到头顶。

金钟铉小李珍基一岁,今年十四,还有大半年的时间才能到束发的年纪,还不像李珍基那样,可以用发带规规整整的把头发高高盘在后脑勺上。

 

“小哥哥用这条好看。”

金钟铉陷在自己的纠结里,突然一只白色的衣袖就伸到他面前。

见金钟铉没反应,李泰民松开了牵着金钟铉的手,走到小摊前面,指着一条胭脂色的发带问,“这个我可以拿下来吗?”

小贩笑着点点头。

李泰民把那条发带从竹竿上抽下来,放在金钟铉面前比划。

金钟铉那日穿着黛蓝的直裾,胭脂红让一身的暗色都活了起来。

 

染青石谓之点黛;色如桃红为胭脂。

 

李泰民把金钟铉挽起来的头发散开,用手指捋顺之后,拿发带简单的绑在脑后。

“来年小哥哥可以束发的时候,一定很好看。”

 

自从捡回了李泰民,李家仿佛一下多了两个儿子。

不知怎么的,春天一过,随着景山的桃花枯萎落了一地,李泰民的身体也越来越差。

金钟铉就隔三差五带着点心和药草的往李家跑。

李家上上下下都知道,金将军独子宝贝府上的小少爷宝贝的不行。就连金家长姐都说,钟铉将来娶妻生子要养儿子的时候,可不怕没经验了。

盛夏,听说吃什么都不太有胃口的李泰民唯独喜欢吃桃子,金钟铉就骑着马出城上景山找果农买来最鲜甜的。

秋天,气温回落到和开春差不多天气的时候,李泰民的身体总算好了些。

今年的春节有些晚,走完了亲戚,挨过繁琐的礼节,雪停的那天早上,金钟铉走到院子里惊奇的发现,那棵桃木竟然在未消融的雪里抽了新芽。

 

昨夜他才在梦里梦见,李泰民睡在树下,景山开着漫山遍野的桃花。

 

金钟铉没理会奴婢的呼喊,找了件披风裹着,就披散着头发去了李家。

 

“总觉得还没过多久,竟然又是春天了,时间真快。”

金钟铉坐在铜镜前,紧绷着肩膀,看着李泰民的手一点点把自己的头发拢起来。

“到了春天,泰民的身体应该就会好了吧。”

李泰民笑笑,没有回答,却又抛出一个问题。

“府里的人都说,不知道小哥哥为什么待我这么好——来照顾我,帮忙煎药,还去城外采桃。”

“因为……因为泰民是我的弟弟。在金家我有阿丹姐姐,结果到了李家珍基也是个哥哥,有个能让我照顾的弟弟,就……应该这样吧……”

金钟铉自顾自的说着,没注意到李泰民手上稍有停顿的动作。

 

“不过……”

金钟铉突然扬起头来,害得李泰民差点把手里抓着的头发松掉。

“泰民的眼睛也很漂亮——第一次见的时候我就觉得,这双眼睛好像之前在哪见过一样。”

他也和阿丹姐姐这么说过,只是姐姐笑话他,年纪轻轻且没怎么出过宣城,怎么会有什么「故人」。

小少爷仔细想想,金家毕竟是将军府,自己从小到大几乎没见过同龄人,能叫出名字的也就李珍基一个——或许李泰民真的就只是城外不知那户人家遗弃在景山上的孤子吧。

如果真是如此,当然要对李泰民更好才行。

这样一想,金钟铉总算给自己的行为找到了合理的原由,心中一个结就这样被放下,草草收场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一个还是哥哥,一个只是弟弟。

时间又过三年,李泰民也到了束发的年纪。

李泰民头上束着翡翠色的发带,和李珍基一同骑马出城的时候,金钟铉被母上留在府里陪城南某家的大小姐。

快到及冠的年纪,李父李母商量着,是时候该给珍基寻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家。

李珍基没说什么,只是牵着李泰民骑马去了景山。

 

春末,山上的桃花落了很多。好多是被昨夜的雨水打落下来的,地上花瓣还是鲜艳的颜色。

“带你来这里,你身子应该会好些。”马匹拴在山脚的木桩上,李珍基拉着李泰民爬上半山腰。

视线刚刚能越过城墙,李泰民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自己生活了四年的地方。

 

“钟铉他是将军的儿子,自小习武,马上就要参军。”

“一定也会是像金将军那样,英勇神武,受国君重任。”

“或许会变成下一个金将军,征战四方,凯旋归来的时候,接受圣上指婚。”

“娶回一个贤惠美貌的大家闺秀,甚至可能是哪里的郡主。”

 

李珍基清甜的嗓音化在春风里。

 

“有些事,无论你愿不愿意,都会发生。”

“就好像,虽然现在是晴天,但是你知道总有一天会下一场雨。”

“而那也只不过是一场雨而已,泰民。”

 

头上的桃枝生出了翠绿的新叶,脚下的花瓣没了形状,只剩最后一抹红。

李珍基看着眼前巍巍然一座城池,拉着李泰民的手没有放开。

 

李泰民上前半步,侧过身子看着李珍基。

头发全部束起来的少年,俊俏的脸没有丝毫掩饰的展现出来。坚毅的下颌线和挺翘的鼻子如图雕刻一般,浓眉凤眼中透出一股英气。

 

“阿珍哥哥也会的。”

“也会娶一个明眸善睐的好姑娘,白首偕老,儿孙满堂。”

 

听了这话,李珍基紧皱着眉头,颔首看李泰民,眼底的颜色暗如深渊。

可李泰民只是这样站着,甚至没有挣开李珍基牵着自己的手。

有些事情,不必宣诸于口。

 

五月节前,边疆又传回捷报。

李金两家共同庆贺的饭局上,金钟铉身旁坐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姑娘。

李珍基牵着李泰民,走到两人对面入座。

素丹姐姐挽着金母的手,笑着说,许久不见,珍基还是这么顾着泰民。

李母接过话茬,说珍基也是照顾弟弟,之前泰民被钟铉护着,现在钟铉得护着别人啦。

 

金钟铉端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,不着痕迹的换上笑脸,“珍基哥哥还长我一岁,就没个打算吗?”

“是啊,阿珍,马上就二十岁了,你也该操心操心这人生大事。”李父说。

金母转头想了想,夹起一块点心放在李珍基盘中,“珍基是不是没有中意的?阿丹好像有认识几个不错的小姐妹,都是知书达理的好姑娘,改天给你介绍一下?”

没等李母应和,李珍基突然在饭局上站起了身。

“谢谢金伯母好意,但是珍基还没有娶妻成家的打算——也希望父母不要再为此事劳心,珍基自己有主张。”

后退一步深鞠一躬,话音干脆,不卑不亢。

 

这已经不是李珍基第一次提出不想成家,何况现在还是在外人面前,李父脸色一黑,眼看着就要发作。

 

“哥哥总跟我说,将来钟铉哥会当上将军驰骋天下,可自己连宣城都没怎么出过。我猜阿珍哥哥一定也是想出去看看,当年阿爹不也是在南方游览山水的时候才遇见了阿娘嘛。”

李泰民一边笑着跟父亲卖乖,一边伸手,从背后一个父母看不见的角度拉住李珍基。

 

“诶……也是,不如阿珍就带着泰民一起出去?说不定回来的时候两兄弟都有了伴。”李母似乎回想起年轻的时候在江南河畔遇到佳人的场景,“珍基也是的,这些小事何必跟泰民说起。”

夫人脸上染了绯红,当家的也不好再说什么。

一桌人又恢复了和气,谈笑声中,只剩金钟铉,一言不发的看着李泰民抓着李珍基的手。

 

饭后,李珍基被父亲叫到书斋,金钟铉在湖边看见了落单的李泰民。

“你会和珍基哥一同出游吗?”人还没走到跟前,话已经说了出口。

蹲在湖边发呆的人抬起头,阴暗的环境,两人彼此看不清对方的脸。

“苏家小姐姐呢?”

“你没回答我,你会去吗?”

“钟铉哥为什么会在乎这个问题?”

 

钟铉哥,不知道哪天起,再也没人从李泰民口中听到「小哥哥」一词。

 

李泰民出门的时候就解开了发带,一头秀发顺着脸颊的弧度披散在肩上。岸边的灌木丛中飞出一片流萤,一闪一闪的绿光点亮了少年一双眼瞳。

 

好漂亮。

好像在哪见过。

 

金钟铉答不上话,突然仿佛失心一样,一把拽起蹲着的人,紧紧抱在怀里。

“不要和他一起出去。”

“不要和他住在同间屋里。”

“不要为他束发。”

打着颤的声音像是身边旋转着飞舞的萤火虫,来来回回,找不清方向。

 

李泰民轻轻推开了金钟铉,笃定的开口。

“钟铉哥成年之后,就要出发去参军了吧。”

“一定会是又一个受天下百姓爱戴的金将军。”

“在战场上保护好自己,凯旋归来之日,圣上定会指婚一个绝佳的女子,赏赐金银万两。”

“金钟铉将军,于国,于家,都会是人间佳话,一生功绩丰硕,家业美满。”

 

少年微凉的手贴在金钟铉脸上,指腹停在眼角,语气瞬间柔和下来。

“要笑起来才好看。每次看到小哥哥的眼睛,都觉得——”

“好像看到了万顷盛开的桃花。”

 

还是「小哥哥」,还是月牙一样的笑眼。

只是金钟铉知道,面前的人已经不再是那个,在镜前帮自己束发的李泰民了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李珍基成年的那年冬天,李家定好来年开春就让珍基泰民两兄弟一同出游。可是随着入冬的第一场大雪,李泰民消失了。

房间里剩下一张空空的床铺,柜子里的衣物叠得整整齐齐。

 

早春,金府挑了良辰吉日,为独子金钟铉行了冠礼。

怪就怪在,那年春天,整座宣城和城外景山的桃花,好像都被初冬那场大雪抽走了生机,一年都没有长出新芽。

 

金钟铉出发参军之前,用佩剑从院墙内那棵没有开花的桃木上劈下一枝。拿回房间,用一整天的时间,拿着刻刀把木芯雕琢出一小块。

刀法拙劣,根本看不清是刻了什么花纹,也还是钻了孔,找长姐讨来胭脂色的织带穿上,挂在腰间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淬了血的刀剑,斩破一年又一年。

新皇登基,金钟铉获封将军。金府上前来说媒的人走了一批又一批,庆功宴上皇上举着酒杯也几次提出要为将军指一位名门闺秀。

金钟铉只是一一推脱,说自己有了心上人。

 

年过廿五,从北疆凯旋归来的军队在中途遇到暴雪,夜里,一行人在沿途一座山脚下扎营修整。

当朝,年少的皇帝和年少的将军,仁慈与勇毅,果真如那位「故人」所说一般,收到百姓爱戴。

山下的村落和山药上的道观,都为军队送来新鲜热腾的食物。

金钟铉随道长爬上半山腰,坐在道观前的石阶上,看着山下安营扎寨的火光。

喝着热茶,金钟铉伸手摸向腰间的挂饰。

 

“听闻金将军多年来拒了不少媒人,原来是心有所系啊。”

金钟铉苦笑,“一位故人罢了,道长竟会知道这种凡俗之事。”

“凡俗,也未必就低一等。这天下芸芸众生,各有各的生存之道。”

老道长一缕白须,白得像石阶上扫起来的雪。

 

金钟铉取下腰间的坠子,这么多年来,绳子已经磨断了不知多少条。这条绳子上的红,究竟是本色的胭脂红还是自己染上的血,也已经分不清了。

“这是……?”

“桃木,小时候匆匆忙忙刻出来的,这么多年磨得也没了形状。”

道长双手接过那块被表面磨得光亮的木坠子,嘴角勾起若有所思的笑容,“桃木啊……将军年少之时,可有过嫉妒?”

 

金钟铉愣了一下,转头看着道长。

“有竞争心,才会生出嫉妒。”

“将军这一生,怕是要缠上这「桃花」了。”

 

听到「桃花」二字,金钟铉眼里霎时起了波澜。

“钟铉要去何处寻这「桃花」,还请道长指点。”

“老朽不才,怕是不能为将军指一条明路。只是有个桃花的传说,不知将军听说过没有。”

 

传言,这疆土西北的极寒之地,连绵的雪山之中,藏着一处桃花谷。

桃花谷中只有春天,漫山遍野的桃花全年都盛放,与外面冰天雪地的严寒完全是两个世界。

有古籍记载,当地居民曾在雪山山口救下一名军士。

查了军簿,发现那人是几年前就消失在雪山里,早就被当做亡故处理了。

可是军士说,他在一个开满桃花四季如春的地方过了这几年,那里的人不用金钱交易,生活略微无味却十分平和,是他从来不曾设想过的国泰民安。

没人能解释他身无分文、手无寸铁,如何在雪原中生存了这几年,只是再也没有人能寻到他口中那处世外桃源。

多年后,回到这俗世的军士再忆起,也觉得那桃花谷可能就是一场荒唐的旧梦罢了。

 

临别时,金钟铉谢过道长,拿回桃木坠子,握在手心。

 

他想起那年五月,自己抱着李泰民着急的说着不着边际的话。

说自己照顾苏家小姐只是为了讨母亲欢心。

说他明明已经长大了,不要再和李珍基一起。

让他不要走,等自己回来,一定会带他走遍塞北江南,看尽世间繁华。

现在想起来,当时解释了那么多,怎么就差一句话没说出口呢。

 

道长仰头看着马背上年轻的将军,语气沉稳笃定,“等这场雪停了,又是一年春天。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建国廿七年,与国家同岁的少将军,主动请命驻守西疆冰雪高原之地。

那里险峻的地域条件本用不着金钟铉这等英才善战的将军去把守,只是百官无人愿意接下这项任务,皇帝只好准许。

 

出行前,金钟铉回了趟宣城。

这座景山脚下的小城,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。

阿丹姐姐和阿珍哥哥都各自成了家,自己的卧房和小院子被翻修,那棵桃木现在连树根也没剩下。

金母为独子这番决定哭成了泪人,金父面容严肃,说男儿就应当有这样的担当。

金钟铉看了眼院墙角落,曾经种着桃树的位置。回首,在父母面前跪下,磕了响头。

一句“孩儿不孝”,是他留在这城里最后的话。

 

建国卅二年,金将军葬身于雪崩之中,终岁不过是而立之年。

同行生还的军士说,只消逃出三十多米就能逃出雪崩区,金将军骑着快马,反应速度又是军营里最好的,不知怎么就独自葬身于雪海。

西域向导说他看见,士兵放响箭的时候,金将军腰间的配饰突然掉落,头顶雪山已经开始崩塌,将军却跳下马去捡拾,这才丧了命。

 

“我放哨的时候,常常看见将军把那配饰攥在手里端详。将军总说自己有心上人,那可能,就是心上人留给将军的信物吧。”

“几年前我还是个小兵的时候,听见过将军和一个道观道长的对话。将军佩的是一块桃木,道长说,那是将军命中躲不过的……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躲不过的,是缘还是劫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金钟铉睁开眼,发现自己躺在山中一条溪边。

溪水不急不缓,清澈微凉。

这样的气候和身上的衣服实在不搭,他脱掉身上层层裹着的皮草和棉衣扔在一边,双手掬起一捧溪水,洗掉了额角的汗珠。

往前几步,山下似乎有一座村庄。

 

走在集市里,看着路两边摊子上摆着的点心,腹中的饥饿突然涌了上来。

“这位小哥,是饿了吧,来吃点桃酥。”坐在摊位后的姑娘穿着一身殷红的齐胸襦裙,拿着团扇冲金钟铉招了招。

“可是我……没有银两。”

“小哥说笑了,哪用那些东西,直接拿去就行。”说完,姑娘用油纸包起两块桃酥,递到金钟铉手上。

 

桃酥,花糕,烧饼,热茶。一路上遇见的人都慈眉善目,好像从不知忧愁为何物。

坐在长凳上喝茶,茶水在白瓷碗里透出琥珀一样的金黄。

“前辈,这里……一直都是这么祥和安定吗?”金钟铉忍不住,开口问了沏茶的掌柜。

“是啊,国泰民安。小兄弟是外来的人吧,大可以安心了,这里可是有仙子护着呢。”

 

国泰民安。

金钟铉端着茶碗的手猛的一抖。

猛地放下茶碗,在身上来回摸索,终于从胸前的衣襟里摸出一块桃木。

 

“这位前辈,我想寻一个人。”

 

街上行人熙熙攘攘,步履徐徐,眉目缱绻。

只有一个人穿着玄色衣裳,在人群中跌跌撞撞的来回穿梭。

一条大路贯穿了整座小城,路的尽头没有城墙,而是一道上行的阶梯。

金钟铉不停歇地跑上去,在胭脂色的大门前停下。

 

门梁上,细长的小篆在木板上雕刻出三个字:

「桃花祠」。

 

整座山上,山下的城和其他目所能及的地方,漫山遍野盛放的桃花一直延续到天边。

 

有个人,一身白衣,披散着一头乌黑的秀发,侧坐在庭院里的石凳上。

手里被磨得毫无棱角的桃木,此刻被金钟铉紧紧攥着,像是要嵌进皮肉里。

 

“将军怎么寻来了?”

那人眉黛青山,双瞳剪水。

城里的人家说,这山上的祠堂里,住着一位貌若天仙的桃花精。

那位桃花精护着桃花谷这一方土地,万世安宁。

 

金钟铉把人扣在自己怀里,一遍一遍的唤着他的名字。

 

“小哥哥还是这么爱哭可不行。”李泰民伸手拭去金钟铉脸上的泪。

“这双眼这么好看,怎么舍得流泪呢。”

 

 

 

 

 

是多少年前呢?

只不过在人群中匆匆看过这双桃花眼,从此再也无法忘记。

那人精致的面容,和那人眼中映出的桃花,是李泰民这千百年间看见过的,最美的事物。

 

化成少年,也只不过为了多看他几眼。

从他眼里看到他日后的飞黄腾达,看到他未来的琴瑟和谐、子孙绕膝。

李泰民知道,这人以后会站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,世人所有期愿的东西他都会有。

了却了心愿一样,看透了他幸福美满的一生,李泰民拖着再也支撑不下去的身体回到了这个四季如春的地方。

 

只是谁想到,这位将军现在会在自己的桃花谷中,说他爱上了桃树下那个少年呢?

 

年过三十的人,面容比十九岁的时候更加硬朗了。脸颊瘦的凹下去,看着让人心疼。

一双桃花眼,却是更加明媚。眼里装满着万顷桃花,装着爱人的脸孔。

 

金钟铉牵着李泰民的手,两人并肩走下石阶。

路道两边的桃花被风吹起,落在肩上,落在装了点心的篮子里,填满了心里所有的空洞。

 

那一眼,究竟是谁俘虏了谁?

倒也不重要了。

 

是说一生命犯桃花,谁为你算的那一卦。

到头来算的那一卦,终是为你负了天下。

 

—全文完—

 

 

*桃花花语:爱情的俘虏;有竞争心才会嫉妒。

*歌词出处:河图-《倾尽天下》

 

后话:

怎么说……文笔太平淡了,古风我真的把握不住。

文里泰民是个喜欢上钟铉的桃花精,一早看清了金钟铉的命数,所以没有强求,只是在心上人身边过了几年就离开了。

↑想写的是这个意思,希望大家在这蹩脚的文笔里看懂了hhh

《倾尽天下》原歌词里是“覆了天下”,写在这里改成“负”更合适。本可拥有盛世繁华,却愿意为你辜负天下。

想到桃花精这个设定的时候,一开始是想写战乱中重创的将军被桃花精救下……

Emm……那就是另一个脑洞了。

以上。

 

墨与烟

2017/07/15

于广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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